文书摔在了他的身上,“周临,你一定要赶尽杀绝吗!”
周临捡起落在地上的文书,是押送囚车的尉官送来的。原不是什么重要的机密只是报告行程而已,便随意放在了桌上。
只是他没想到李家的小公子会突然暴毙,更没想裴璃会看见。一下子被杀得有些措手不及,愣了小会儿将文书放在了桌上。
“时值冬月,行路艰难,有些意外也难以避免。”
说着,自顾端起桌上的热茶喝了口暖身。
“是吗?”裴璃反讥他,“你是怕将来那孩子长大了来寻你报杀父之仇吧!”
周临端着茶杯的手一顿,对于裴璃的反应在意料之中。
此时门外又匆匆进来了个差役,是教坊司的人。
“禀……禀九千岁,昨夜……昨夜……”来人带着一身的积雪跪在地下,“昨夜李家二小姐死了!”
这话一出口,周临瞬间便后悔让来人在此禀事了。
果然听见这消息,裴璃立刻着急了,“什么,怎么会死了,没人看着她的吗?”
她进过教坊司,获罪的官员妻女进去便会看押起来。气性大的会不会停拷打到服从为止,为防止有人自杀有龟公时刻不离得看着。
“回将军,不知道。昨夜打烊后教坊司里里外外都清查了没人,谁知一早起来那二小姐就浮在了怡院的小池里。那水还没过腿深,不知道怎么就淹死人了。”
教坊司的管事装作战战兢兢的模样,可其实确是心知肚明。怡院前的那方小池是不深,可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不堪受辱,气性大的高官罪女半夜悄悄躺进池底结束自己的性命,死的悄无声息。
在教坊司里当差的已经见怪不怪了,只因李家是朝中权势滔天的九千岁下令缉拿的,所以才时时刻刻盯着。
一日间李家两个不过十三岁的姐弟双双殒命而去,裴璃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年的裴家。自责自己无力保全他们,连日来憋在心口的怒气全撒了出来,抄起桌上的茶杯便向周临砸去。
她恨自己没有周临的毒辣,致使如今自己陷入囹圄之地一事无成。
“阿璃,你要干什么,闹够了没有!”
周临抓住她的手轻而易举就夺下了茶杯,滚烫的茶水倾倒出来烫伤了她的掌心。
裴璃好像感觉不到痛一般,厉声质问他,“为什么要赶尽杀绝,他们才不过十三岁而已。犯罪的是李文静已经伏诛了,你要的钱也充国库了。祸不及妻儿,周临你曾也遭遇过牵连误解,为何还会如此冷血?”
“国法无情,对不起我包庇不了他们。”
周临放裴璃的手从怀中帕子替她才干净掌心里的茶叶,“回屋把衣服换了,别着凉了。”
声音还是那般薄凉冷漠。
裴璃抬眼看着他,冷静了些,“我不是让你包庇他们,李文静有罪是该死,你要依律抄没家产,可连坐妻儿我……我只不懂为何一定要为奴为妓。你知道那些没入教坊司为妓,充军为妓的女人是怎样过的吗?沦为男人的玩物,卖笑卖身,染上脏病被丢到坟冢里活活等死……”
周临没说话,只是停替她擦茶渍的手。
“我……我只是觉得她们有手有脚,也许是不是可以有别的处置……”
裴璃的话没说完,周临便出声打断了她,“好了去把衣服换了,天冷别着凉了。”
裴璃听着他冷漠的声音,心一下便晦暗了起来。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,人已经死了她还能怎么办。
入夜也不知因为李家姐弟之死太过于自责还是如何,半夜向来无梦的她做了一个十几年前的梦。
梦里,是教坊司的那座四方三层下楼,飞檐斗拱入云,有铺天盖地的灯笼染着烛火倒映在院底的水池里。
裴璃躺在池底,身上的纱裙像水草一般将她紧紧缠着。然后小楼里灯一盏一盏熄灭,眼前便入无尽的黑暗中。
她吐了气,又大口大口的吞咽着池水灌进口鼻胸中,眼前白茫茫的一片,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。
手脚控制不住想要挣扎,可是被裙摆缚了。人淹在一片浅浅的水池中,被关在教坊司里的害怕消散的干干净净。
不知过了多久背脊有被尖锐的砾石刮破的疼痛,失去意识的她竟然又了知觉,感到有人淌进水里拖起了自己。
可是力气很小,只能慢吞吞挪动,背脊被砾石刮破,疼得睁开眼只看一个瘦弱的身影拖着自己下了地窖。
地窖里阴暗又潮湿,小木板上点着只半残的蜡烛。
“……为何要救我?”
裴璃看见了窝在角落里那个身上长满脓疮的人,认得她是教坊司里得了花柳病的妓子,过了明日就要被丢进黑崖口里的人。
“小姑娘既然连死都不怕,还怕什么?好好活着,能活多久便是多久,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。”
那女人说话的声音脆脆的,不一点都不像病入膏肓要被扔到黑崖口等死的人。
裴璃听说过这人,是京城里一个侍郎的女儿,父亲获罪处死没入教坊司。押送途中被衙差侮辱用刀划破了脸,没有容貌没有才情在教坊司里伺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