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还有九个人。但他此时心里却只有一件事——找到萧婵。
原来她一直勾引他、让他动了恻隐之心、故意展示给他脆弱一面,都是为了引他主动入局,再将背后的隐堂招惹出来,再利用他牵制隐堂。从一开始,她就知道他不会杀她、但背后的人一定不会放过她。即使他不会对她动心,但只要动了欲念,就会与隐堂产生裂隙,给她合纵连横的机会。祭天大典之前的那次失火、失火之后乌孙公主的“恰巧“与萧寂相遇,其背后都是元载和他的北衙军。而元载比他认识她要早得多。再加上乌孙公主的背后是整个漠西草原部落、漠西和漠北——她当年和亲去过的地方,连萧寂都未必比她更知道其间盘根错杂的势力关系。他从前被她荒唐行为所蒙蔽,竟忘了为何乌孙国和元载背后的一切交易,萧婵都看得清清楚楚,却没有阻止。她是在放任萧寂堕落、看着他被自己的欲望吞噬、彻底变成那个所有人都想除之而后快的人。她也放任元载的野心膨胀、直到他在大婚之夜冒险兵变,才出手干涉;但她却没能眼睁睁看着乌孙公主走上她那条旧路,或许十年前那件事是她真正的逆鳞。萧婵骗了他,骗得很彻底。谢玄遇想到此事,心中却有激流奔腾澎湃、泵至全身经络骨骼,直达灵台。他竟比以往任何时候,都更想要她。皇城里,御花园。萧婵站在树下,手里捧着一坛酒。她看见玄衣常服的皇帝从远处走来,屏退所有侍卫和宫人,默默松了口气。待他走近,见她笑靥盈盈,却把人直接按在树上,语气比平常冰冷。“你给孤下了药?萧婵。大婚那夜,是不是。”她歪头上下打量他,了然地哦了声。“陛下若是不加节制,那东西总有一日要坏,何必埋怨我呢。”“妹妹,你又在耍什么花招。”对方几乎是用尽了耐心,才挤出下半句话:“别以为你有了元载、和那个不值一提的谢家反贼,就能奈何了孤。你我百年后要合于一坟,这是早就约定好的。”萧婵还是微笑,这微笑让她在月光下美得像纸人。“皇兄,还记得这棵树么?”萧寂像审囚犯那般地有耐心,说,当然。她摸着身后的树,声音也沉醉在回忆里。“这是我从小最爱来的地方。宫中无人待我好,受了欺负,就来树下哭。也是在此处,头一次遇见皇兄。彼时你已经是太子,说只要你活着一日,阿婵就不会受欺负。”她声音平淡。“可后来欺负我最多的也是你,萧寂。”身后的人隐约觉得不自在,但他还是如平时那般轻飘飘地笑。“是又如何,孤是皇帝。”“是啊,你是皇帝。你我这般身份、又有那般过去,你为我让步已太多了。但萧寂,你其实曾有过一个孩子,被我亲手扼死,就埋在城外奉先寺花坛下、当年我回长安后与你‘旧情复燃’的地方。”“你说什么?”萧寂终于抬眼看她,萧婵仍靠在树上,笑意盈盈。“陛下,你如今力不能支,那药却不是本宫送的,是乌孙公主。她晓得陛下纳她入宫后仍要攻打乌孙,便向本宫投诚,还说不愿诞下孽种,让世人遭难。”萧寂不可置信地看着她,像第一次注视她陌生的脸。他逆来顺受、荒唐无稽,只知道依靠他的那个柔弱美丽的皇妹。是何时变成了这般毒辣的人。萧寂眼里逐渐酝酿杀机。“哦还有。”萧婵轻描淡写:“北衙兵士大半都是本宫的人。这些年来,本宫拿到的赏赐、田产、宅院,都折成钱,分给了当年随陛下南征北战的兵士家眷们。她们的孤幼长大,便进了北衙军。大婚那夜元载策反北衙的兵变之所以没惊动陛下,不是因他们对陛下忠心,是因为他们对我忠心。”她笑。“手里无实权时,说什么话对方都不会听,这还是你教我的,哥哥。”“这十年里,我一点点学、慢慢地练,终于变成你这般的君主。杀了你,天下也不会为你可惜。因为我萧婵将接手大梁江山。”“你!”他忽然咳嗽起来,在掌心咳出血,神色顿时灰了。“你忘了当年我是如何救下你的么?若是没有我,你现在又在何处?阿婵。这天下唯有孤,曾真心爱过你。”她冷冷看着他,像隔着几世因缘,看一个面目模糊、不相干的人。“当年是我将你引到祭坛、让你撞见先皇将行不轨。我晓得你当时也对我有意,但即使如此、萧寂,你没敢出手。是我先杀了他,而你不过是想当皇帝,才去补刀。你怕他活,胜过怕你自己变成弑君的罪人。”萧寂的脸彻底灰了,他甚至不再反驳、或讥讽,或否认。她细细看着他认命的表情,像在欣赏无上的战利品,但眼神那么悲伤。“你知道为何我要选今夜告诉你这些么?皇兄。”“因为今夜是那可怜孩子的忌日。我曾真的以为过,以为只要你答应会接我,就一定会来。但是我在漠北等啊等,等到那孩子若是再不死,死的便是我。才明白人活着若是全指望别人施舍那点可怜的爱,是件多么卑贱的事。”大风吹起,花朵飘落,掉在她身上。萧寂伸出手想触碰她,却在瞬刹间眼神骤变,手掐住她脖颈:“既然如此,你我便今日在此处做个了断。”就在此时,萧寂忽而瞳孔放大,继而吐出一口血。他不可置信地向下看,看到一把短刀插在他胸口。那是她方才从树洞里摸出来的。“你不知道,就连这一步,我也计划了许多年。”萧婵声音发着抖,她咬牙把刀拔出来、戳进去,拔出来、戳进去。直到萧寂掐着她脖子的手渐渐松开,两行泪才从她眼眶流下。她再没一点力气了。